携程上市以后，梁建章觉得在OTA行业里没有什么对手，也没有什么挑战了，应该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，找一些挑战。 创业伙伴们也开始寻找人生的下一站。上市敲钟前一年，季琦和沈南鹏跑出去创办了如家，后来沈南鹏掌管红杉中国，季琦创办了华住酒店集团，范敏一直在携程。 2006年，梁建章35岁，觉得自己当年读书没读够，还想做一些研究。于是他卸任携程CEO，远赴斯坦福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。 他说，在斯坦福读书的日子，是人生中难得的惬意。他们一家人住在一个小山坡上，他每天傍晚等上小学的儿子回家，一起做作业或者运动。 他在斯坦福的导师是著名经济学教授Edward Lazear，人力资源管理学科的开山鼻祖，被誉为“管理经济学之父”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带过学生，但当梁建章主动拜会他的时候，Lazear同意了当他的导师。 他猜想：这到底是因为我是中国人，还是因为我的企业家身份？ 后来他才发现，Lazear教授当时不知道他是个企业家，只是愿意指导充满好奇心的年轻人。教授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穷学生，给他推荐了一些批改作业的工作，让他赚点生活费。 梁建章知道教授的好意，所以也不拒绝，认认真真批改了一年的作业。 博士毕业后，Lazear教授推荐他到芝加哥大学再读个博士后，师从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Gary Becker，他正专注于人口经济学的研究。 在学习中，梁建章注意到人口问题存在的隐患，他分析了很多国家的数据后发现，创新创业和人口结构有很大的关系。20世纪90年代，中国每年有约2000万新生人口，而21世纪初已经降到了1500万。如此剧烈的人口结构变化，在世界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。 根据他的推算，如果现行政策不变，到21世纪末，中国人口将减少三分之二，剩下4.6亿。到2200年，只剩下6800万人。他变得非常焦虑，认为人口问题是中国经济的隐患。 2012年，梁建章回国后，在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担任教授，专注于研究人口问题，成为了人口经济学家。 他写了一本专著《中国人太多了吗？》，几经辗转才得以出版。2012年底，他联合30多位经济学家和人口学家发起一份签署建议书，呼吁停止计划生育政策，关注人口问题。 在人口学者的聚会上，他见到了学者黄文政，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合作。他们在财新发表了很多文章，越来越多的主流媒体也加入了探讨的阵营，舆论环境越来越宽松。 国家在不断优化人口政策，2013年开始实施“单独二胎”政策，2015年二胎全面放开，2018年国家卫健委宣布撤销了计划生育委员会。 关注人口问题，就是关注中国经济的未来。  与此同时，2012-2014年，中国OTA行业爆发了历史性的价格战。 2013年初是移动互联网爆发的窗口期，携程面临着艺龙、去哪儿等竞争对手的围攻，通过价格战不断抢占市场份额，任何一家竞争对手都有赶超的可能。 价格战以来，艺龙的股票从7美元涨到14美元，而携程从30美元跌到10美元，艺龙订单速度连续七个季度领先携程。携程内部充斥着焦虑的氛围，早在创业初期就加入公司的VP庄宇翔，他的感觉是“船快沉了”。 这时候很多人找到梁建章，他的压力非常大，因为移动互联网只有一两年的窗口期，如果抓不住的这一波的增长就会落到第二梯队，甚至是公司生死存亡的时刻。 他回到了携程，再度临危受命。公司的制度僵化了，需要创始人回来带着拼命跑一阵子。 首先，他设立了“分权”的组织结构。打破金字塔管理结构，架构扁平化，权力下放，成立了很多事业部，每个事业部都有CEO、CFO、CTO，提高了决策的效率、研发的速度。 设置股权激励，鼓励员工内部创业，各个负责人开始以利润为导向，各个事业部专注于自身利益。 价格战打到白热化的时候，艺龙在携程挖走了很多人。携程各个事业部负责人也开始激进地挖人，针锋相对地打价格战。得益于整个组织结构的变化，事业部负责人都主动应战。 其次，积极应对艺龙挑起的价格战。OTA战爆发的时候，携程作为上市公司不敢打价格战，因为担心影响股价下跌，而梁建章说： “我们不怕打价格战，因为我们规模比较大，钱不比其他公司少。我们不太注重短期的业绩利润，所以，坚决地、针锋相对、以牙还牙地打这场价格战。” 艺龙挑起了价格战，在混战时期，甚至出现了10元住酒店的事件。本着“杀敌一千，自损八百”的决心，携程誓与艺龙烧钱到底。2011年，在烧光5亿美金后，携程利润下降了39%，但是仍有6.55亿元收入。 而艺龙在价格战后期，越来越力不从心，收入同比下滑98.7%，账面利润仅仅只有50万元，之后更是连续亏损长达六个季度。 携程重新恢复了价格优势，梁建章带领团队像猛虎一般收复失地。 最后，他看到了长远的发展趋势。2014年，在线旅游超过70%的业务来自于PC端，而梁建章要求整体向移动互联网转型。 很多员工担心在移动端上投入，回报不一定有保障。当时高管汇报会准备两套PPT，一套讲PC端，一套讲移动端。梁建章果断地说：“不要讲电脑，电脑你们自己改就行了，就告诉我手机怎么样。” 微信也是在这个窗口期爆发的。梁建章看到携程的数据发生了变化，以往春节人们都会回家，在微信朋友圈出现以后，很多人会晒自己春节期间的旅行照，开始了互联网旅行时代。 后来，在不断的优化中，携程拿到了这张移动互联网的船票。 这一场写入中国商业历史的OTA价格战，最终以携程的胜利告终。 2014年4月28日，携程以2.2亿美元的价格，收购同程约30%的股权。汉庭宣布从艺龙下架，艺龙连续亏损了5个季度后，梁建章联手铂涛集团郑南雁收购其股权。沈南鹏分别是这两家公司的独立董事和股东，携程四君子大获全胜。 2015年10月26日，梁建章经历了两天的高强度谈判，百度把去哪儿45%的股权置换给了携程。当晚，携程去哪儿合并的新闻传遍全网。 他的归来是一剂强心针，重新激活了这家公司的创业细胞。他有着传奇的英雄色彩，当公司被群狼撕咬的时候，他临危受命，力挽狂澜，将跌至谷底的公司拉回200亿美金市值。 梁建章看起来很温和，当他出现的时候，就像是看到了一部中国互联网的历史，在你眼前飞沙走石。他像一个符号，刻进了中国互联网史的长河里。 “他确实很牛，云淡风轻就把市场收拾好了。”同程艺龙联席董事长吴志祥说道。 —3— 携程的总交易额已经全球第一，目前大部分是中国用户。梁建章表示，携程拥有世界级的体量、研发能力、客源数量等，应该有能力走向海外旅游市场。 2020年1月，他在欧洲旅行时，正在和团队讨论封面。国内突然爆发了新冠疫情，旅游业受到巨大的影响，携程是中国大型互联网公司中遭受冲击最大的企业，海外订单全部消失，酒店订单全额退款，涉及金额超过310亿元。 携程是最早出台免费退订政策的OTA平台，免费退订的做法安抚了消费者，但是旅行社也很艰难。他宣布对旗下8000家携程旅行社加盟店，减免三个月管理费。携程付出了巨大的成本，尽全力为用户挽回损失。 3月19日，梁建章和携程高管前往三亚考察旅游业，在亚特兰蒂斯酒店开会。他发现旅游资源越丰富的地方，高星酒店运营成本越高，疫情期间损失惨重。 “三亚的亚特兰蒂斯酒店这么好，却没有生意。”看到酒店的冷清，梁建章感叹道。 当时亚特兰蒂斯酒店正在通过直播平台销售酒店产品，梁建章准备亲自上阵，为高星酒店直播带货。 高星酒店是携程的现金牛产品，救高星酒店就是救携程。 2020年3月23日晚8点，梁建章开始了直播首秀，在三亚亚特兰蒂斯酒店。他坐在镜头前，介绍原价2000多元的海景房，1288元预售，还赠送2大2小自助早餐，价值1432元的水世界门票、价值792元水族馆门票。 第一次直播，他吸引了51万人次的观看，卖出6710个订单，交易额达1025万元。 梁建章的直播，给酒店业带来的不仅仅是流量和业务复苏，更是在传递一种信号，给行业更多的信心和鼓励，和行业一起度过艰难时期。 人们关心他的直播首秀：“带不带货都是其次，很多人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活泼的James”。他说了很多话，做了很多表情，讲解也非常细致。他自己就很热爱旅行，住过大量高星酒店，他能从消费者的角度，介绍产品有什么优势。 第一场直播结束后，他提出了很多的问题，也反思了如何优化。直播团队的成员说：“他还对整体的节奏、用户观看的曲线、预订的曲线、技术流程等内容都进行了复盘。” 一年来，每周三晚上8点，他在携程app进行“BOSS直播”。他精心装扮成古今中外的各种形象，孔子、康熙、包拯、曹操、唐伯虎……他在长沙跳过海草舞，在天津讲过相声，在杭州直播五一度假酒店。  他每周花2~3天的时间准备直播，也会自己写脚本。携程团队不断打磨直播的产品和供应链，提供有诚意的产品，直播本质上拼的是渠道、低价、产品，很多高星级酒店给出了3、4折预售，令人欣喜。 对于携程直播推荐的产品，用户抱有很高的期待，但是在后疫情时代，如何保障预订用户的权益，让他们能安心使用、避免损失。携程设置了“过期退”、“安心退”等保障措施，让用户可以放心购买。 周三晚上9点半，直播结束后，工作人员鼓掌庆祝，他换了件衣服继续和团队开会，定下一场直播用什么样的角色，介绍什么产品。工作人员为梁建章和搭档端上两碗面条，他斜靠在沙发里，边吃边听。 携程直播也交出了满意的成绩单。携程财报显示，2020年，携程集团全年营业收入为183亿元人民币，GMV达到3950亿元，连续3年稳居全球在线旅游行业第一。 2020年3月以来，携程进军直播带货，搭建了“BOSS直播”、“周末探店”直播、“境外本地”直播等产品。财报显示，截至2020年底，携程直播和特卖频道累计贡献交易额约50亿元。  △ 梁建章在孔子博物馆 即使在直播间里，他依然不忘安利大家要生孩子；在直播的空隙，他依然写论文探讨国内的人口问题。他认为，世界需要更多的后浪，才会有更多的创新的动力。 多年来，他一直坚持人口经济学的研究。他和朋友在一起，不喜欢聊企业，喜欢聊宏观的问题，聊新的学习和发现，聊人口经济学。 至今，他每周会花30%的精力在人口学的研究上，建议出台鼓励生育的政策，帮助家庭减轻抚养小孩的负担，还有很多年轻人生育欲望不高，这和他们面临的工作压力、置业压力密切相关，他提议了很多方式，希望提高年轻人的生育意愿。 他是携程的创始人、人口经济学家，也是直播间里鲜活的James。曾有记者问他：“在直播间cosplay角色，为什么要这么拼？” 他说：“我工作、学习的时候，和其他企业家一样。但是旅游的时候，我觉得就是应该沉浸其中的，因为旅游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，无论是惊险的过山车，还是要穿民族服装，要跳舞，篝火晚会。我觉得旅游是一种特别有创造能力的事物，直播作为我们的创新产品，要让大家有耳目一新的感受。” 对于他而言，直播更像是一场旅行。 他探索世界的方式是沉浸体验式的。创业者、企业家、经济学家、主播，都是他理解世界的方式。 直到今天，他对于世界依然保有美好的好奇心，他追求各种意义上新奇的体验感，追求生命的丰富度，而不是永生。 梁建章写过一本科幻小说《永生之后》，小说中描述了人类拥有永生药以后，为了控制人口总量，如果选择服用永生药，那么就要放弃自己的生育权。 于是世界分为了“生死区”和“永生区”，后来“永生区”因为时间的无限，失去了当下创新的动力；而“生死区”孕育出新的生命，在有限的生命中创造出更多的价值。我挺喜欢这本小说，读出了理性的浪漫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