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翠婷的回答:金衣人抬起左手,手腕上浮起一条及金光灿烂的法线,绵延向乐越的左腕,打了个圈儿,紧紧缠住。 法线重新修复,需要你先喊出我的名字。 乐越不敢置信:“你真是昭沅?他的身量竟比乐越高出了不少,乐越抓着他的胳膊左看又看,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。 傻龙真的长大了,出息了。可从一脸傻笑突然变的如斯华贵闪闪,实在有点怪怪的。 “嘿,你现在很有神仙派头了,可以做仙官了。” 昭沅谦逊的笑了一下:“尚好。”从乐越手中抽出衣袖,到一旁的椅上端坐下,“你的身体还好吧。可有什么不适?” 乐越道:“没有没有,好的很。”坐到床沿,翘起腿晃了晃,不知为啥觉得不合适,又放下,也挺直腰杆坐正,“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?龙珠。。。。。。碎了,没事吧?为什么这根线又连上了,而且比以前的还粗?” 昭沅笑了笑,吐出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变成了一条金龙的模样,浮游在其中。 乐越看的惊喜不已:“这比以前厉害多了,原来珠子碎了还能修的。” 昭沅道:“我却要多谢九凌凤君,是他帮了我。昨天变故太大,一言难尽。” 乐越终于忍不住嘿然道:“到底是长大了,讲话用词都不一样了。” 昭沅收回龙珠,将那天乐越人事不知之后的事情,一一道来。 那日贪耆在悲愤中想要毁天灭地之时,乐越手边的太清经突然碎成粉末,在半空中化成一个虚影。 那影子青衫飘荡,手握长笛向贪耆道:“泽兄。” 本要颠覆天地的震动瞬间静止,贪耆缓缓睁开双眼,望向那个身影。 “果然,不到这一步你就不会出来。此刻你何须再作伪?本座不是应泽,是贪耆。” 影子叹道:“姓甚名谁,当真如此重要?许多年前,我也曾有此困惑。那时我在寒潭边怀念将军,竟无意间放出了你,你告诉我,你是应泽。那一刻我忽然领悟了,同样的字也代表不了同样的人,去者已无可回,在此世者,仍有而今。 在他说话间,那柄已经光彩全无的云踪剑晕起淡淡的光芒,扩散至昭沅身前,它肚皮上的龙脉像受到感应一般涌出历代护脉龙神的法力,灌输到昭沅的筋骨中。 贪耆眯起绯红的双目:“你用何种身份与我说这些话?青凤使九遥,还是卿遥?” 影子飘荡的衣角渐渐浅淡:“知识残留在世间的一丝魂魄罢了。不论是数百年前,还是千万年前,前事已尽,来日方长。” 贪耆双目中的血色减退些又瞬间浓重:“你躲藏在书中,是想趁我不备时,再次给我致命的一击?” 影子抬起手:“泽兄可还记得这些?”他持笛做笔,在半空中虚画,飘逸不羁的字迹一行行浮在空中—— 立于世而乐于生,洞其明则清其心。。。。。。 长乐饮饮,浮生阔阔,何计朝夕。。。。。。 这是昔日请遥与他游历山河时,讨论道法所得的句子,他还曾嘲笑 过卿遥怎样也脱不了一般凡尘的俗气。 那些句子聚在一起,变成书页,合成一本书册——《太清经》 昔日的初代凤君青凤使九遥,后来的凡间道人卿遥,残留下最后一丝意念在《太清经》中,实则只了一间事。 “我想与泽兄说,能与你结缘,乃我此生至幸。” 缥缈的影子终于浅淡到不见,彻底消散在空中。贪耆赤色的眼一点一点变成黝黑,再度昂首龙吟。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气,天地再次颤抖。 昭沅摆首浮起,挡在乐越身上,一枚七彩流光的珠子突然砸到他面前,九凌沉声向它喝到:“快,此物能让你重筑龙珠。应龙无法自控,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,唯有你的法力与他相克!” 昭沅瞧着那枚珠子,有些愣怔。 九凌扬袖弹出一道光束,七彩的珠子在光束中化成粉末,包裹住昭沅,星星点点的金光在昭沅周身浮动,它体内热流上汇成一处,化作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摇曳浮动其中。 与此同时,九凌,琳菁,商景,白棠,梅竹二仙鹤土地神隐云都抬起手,法力汇聚成各色光束,灌注到昭沅体内。 昭沅长啸一声,身体在撕裂感中暴涨,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,直冲入天上,缠绕向狂躁的应龙。 一金一黑两条影子在天空中翻滚,大地在轰鸣中裂开缝隙。昭沅的耳中传入贪耆的声音:“还记得本座教你的东西?” 昭沅猛然忆起,贪耆曾以教导的名义教他对抗应龙之气的办法。 昭沅集中精神,将法力凝聚在一起,一道熟悉的力量缠绕住它的龙气,狠狠地托出它全部的法力,撞向贪耆身体的某处。如同昔日,贪耆教导昭沅练习法书时一样。 扑天戾气蓦然冻结,慢慢慢慢裂开缝隙,一丝,两丝,轰然溃散。 天地的震动静止了。 应龙从空中跌落尘埃。 一些零碎的片断浮现在眼前,似是前往年前,他还是小龙时,与应泽较量法术,失足从云上落下,应泽拍打着短小的翅膀,拼命的追赶下坠的他:“阿沐,阿沐。” 转眼他身处战场,比应泽逼下悬崖,应泽的手抬了抬,想拉他,又缩了回去。 又眨眼间,却是他浮在云上喝酒,卿遥在旁边的高阁上倚栏站立,钱青色衣诀在笛声中飞扬。 “阿沐,阿沐。。。。。。” “泽兄。” 那两个令他刻骨铭心的身影交替出现。贪耆在恍惚中合上眼睛。 应龙的身体在溃散中变浅,千万年的孤独即将消融。 一片,两片,三片。。。。。。忽而有纷乱的书页从半空中落下,包裹向应沐即将烟消云散的身体。化成了一枚卵,轻轻落在地面。 天空中阴霾散尽,重见晴空,大地合拢,坍塌的屋舍和殿阁恢复了原样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 石砖的地上,透明的光卵中,匍匐着一条一寸长的小龙,黑乎乎的皮肤,双翼耷拉在体侧,好像一只长翅膀的的蜥蜴。 白棠俯身,捧起那颗蛋:“前尘尽去,从今后世上已没有贪耆,只有重生的应沐。 时已正午,乐越踱到门前,拉开门庭,拉开门扇。门外宫人列序跪拜,晴空朗阔,宫阙宁和,丝毫看不出昨日于今朝已天翻地覆,沧海桑田。 乐越眯眼看着烂漫的阳光。 真的这样前尘尽去?老龙醒来之后,是否还记得昔日的应泽,昔日的卿遥,以及近日的自己等人,还是只当这些是无需挂碍的尘烟? 凡人到底无法理解神仙的境界。 何况他西安在仍有疑惑未解。 有内侍近来服侍乐越洗漱更衣,其中一个内侍禀报道:“大理寺卿求见殿下,安顺王府已查抄完毕,新得了一些证物,想请殿下过目。” 乐越道:“证物在何处?” 内侍避让到一旁,喊了声:“传。”门外立刻进来两名抬着木箱的小宦官。" 内侍又道:“大理寺卿荀大人还在宫外候旨。” 乐越道:“今日本王尚有别的事做,证物留下,请荀卿先回吧。” 内侍应了一声,出去传命。 乐越随手从木箱中取出一支卷轴展开,卷轴上提着一首诗,落款是安顺王的名讳。 诗写得甚是豪迈,字也非常洒脱。 昭沅站在乐越身侧,低声道:“琳菁让我等你醒来后告诉你,安顺王已在京城三百里外与定南王交战,她和孙奔先去增援。她还说京城中可能混入安顺王的细作,让你多多留意,皇城要把守严密。 有宫人在殿内,乐越不便回话,微微点头,心下却颇有担忧,那天琳菁和商景都受了伤,不知她现在伤势是否痊愈。 乐越对安顺王父子有些同情。说到底,这两人不过是凤君的棋子。如今凤梧已死,这俩个人已成弃子。要怎样处置才好? 乐越合起卷轴,解铃还须系铃人,还是去找九凌相询吧。 昭沅恰在此时又道:“九凌昨日受了重伤,在梧桐巷修养。白棠仙君也让我待你醒来后告诉你,你若想知道出生时的前因后果,就到五凤楼定南王处找他。 乐越轻轻嗯了一声,将卷轴放回木箱中,正要离开寝殿,忽然发现木箱内一堆杂物书册下露出泛黄的一角。鬼使神差地,他伸手将其抽出。原来三一本老旧的黄历。 乐越一翻日期,不由心中触动。这是一本甲凤年的黄历,即甲辰年,正是他出生的年份。黄历的某叶折起,却是血覆涂城的那一天。 乐越的双手微微颤抖,将整本黄历仔细细细翻看,除了折起的那一页外,并没有什么异常,他的手不由握紧的封皮,忽然察觉,这本黄历的封皮有些异常,封底明显比封面厚了些许。 乐越用刀子裁开封底,从其中落出一张平平整整的纸,上面提着一首诗——凄凉宝剑篇,羁泊欲穷年。黄叶仍风雨,青楼自管弦。新知造薄俗,旧好隔良缘,心断新丰酒,销愁斗几斤。 乐越神色大变,这字迹和昭阮从眼儿媚的周妈妈处换回的借据上的一模一样。 不是安顺王的笔迹,而是他父亲李庭的笔迹! 乐越立刻抛下黄历,将那张纸收进袖中,吩咐左右:“本王要出去走走,你等不必跟随。” 走出乐庆宫,乐越在岔路口停下脚步,似是自言自语:“是去提审慕祯,找师父,还是到梧桐巷找九凌?” 立在他身侧的昭阮一言不发。 乐越皱起眉毛:“我现在心绪烦乱,帮我拿个主意吧。” 昭阮凝视他:“我是护脉龙神,不该插手此事,需你自己做主张。” 乐越愣了一愣,闷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大步向宫门外去,走了片刻,又折转身,“还是先去五凤楼吧。” 昭阮不做声地随着他走,心中十分欣慰。 他深知乐越的个性。乐越先选择找九凌,说明他已将国事看得重于私事。而后又折返去五凤楼,则是判断出,白棠所隐瞒的秘密,说不定能够解开所有残留的谜团。 昭阮不打算太多干预乐越的决策,他更愿意看到乐越通过思考,做出正确的选择。 军帐外,一枚流萤从天上飞落,琳菁抬手抓住,惊喜地说:“乐越醒了。” 孙奔在她身后道:“既然如此惦记,回去看看不是更好?” 琳菁摇摇头,将已经熄灭的光球塞回袋子中:“算了,眼下还是战场这边更重要,乐越那边有别人看着。” 反正即使乐越醒来,最想见的人也不会是她。 五凤楼内,白棠仍是做鹤机子状,与定南王在正殿内饮茶。杜如渊和商景在一旁陪坐。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护送应沐回天庭复命,只剩白棠还留在人间。 几人见乐越来到,俱起身相迎。 乐越向白棠行礼:“师父。” 白棠欣慰地道:“乐越,你进此殿,脚步未有凝滞,神色坚定,可见经昨日变故历练,又成长不少。” 乐越问:“师父,您叫我到这里来,是要告诉我什么真相?” 定南王躬身道:“道长于乐王殿下有事要谈,小王父子便先告退了。” 白棠抬手:“请王爷留步,我要说的前因后果,亦与王爷相关。”捋了捋长须,“乐越,为师未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,你可有怨恨?” 乐越摇摇头,道:“师父没有告诉我,定然有师父的道理,我知道师父一定为了我好。但我也想知道,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我被安顺王关在静室时,鲁休师兄告诉我,师父不是真正的鹤机子,师叔也不是真正的青山派长老。其中究竟有何曲折?” 白棠轻叹道:“此事一言难尽。”他身上仙光流动,恢复成白衫飘飘的年轻仙者模样,神色萧然,“本君的确不是真正的鹤机子。乐越,你需记得,鹤机子道长是此世对你恩情最重的人,更是你应永远敬重的师父。” 乐越仍在茫然,却莫名有萧穆的情绪从心中升起。 白棠深情复杂的缓缓道:“这一切都因我的妹妹——荷仙引起。” 定南王与杜如渊神色陡变,白棠向定南王长长一稽:“舍妹荷仙愧对阁下,我早就想对杜王爷说这句话。却因种种原因,耽搁了十几年。” 乐越愕然,师父居然变成了杜如渊生母的哥哥,那么他不就是。。。。。。 白棠感慨的看向杜如渊:“十几年过去,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。你被乐越带回清山派时,我就看出了你的身份,但在当时,不便点破。荷仙的确不配做你的母亲。却不知你愿不愿意称呼我一声舅父。” 定南王眼神坚定无比:“鹤道长的障眼法使得不错。但本王从不认识什么荷仙。” 杜如渊无奈道:“家父早年受的刺激太深,所以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叹道:“我知道。舍妹犯下的过错,可能永远无法弥补。她的行径令我族蒙羞,也让天庭大多神仙不齿,这亦是她的报应吧。” 定南王面无表情,好像根本听不懂。 白棠接着道:“舍妹本名白荷,后拉做了侍奉仙娥,才有了荷仙的称号。我们的父母在南海侍奉,无暇顾及教养,我没能好好教导她。那时,我听闻她在凡间做下了这样的事,还生下了孩子又抛弃,便打算下来解决,没想到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自愧其妹所做的事情,不敢将自己下界的意图禀报天庭,只趁着某日玉帝召集众仙饮宴时,偷偷出了南天门,直奔凡间。却不想在前往南郡的路上,遇见了血覆涂城。 五凤楼内,白棠仍是做鹤机子状,与定南王在正殿内饮茶。杜如渊和商景在一旁陪坐。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护送应沐回天庭复命,只剩白棠还留在人间。 几人见乐越来到,俱起身相迎。 乐越向白棠行礼:“师父。” 白棠欣慰地道:“乐越,你进此殿,脚步未有凝滞,神色坚定,可见经昨日变故历练,又成长不少。” 乐越问:“师父,您叫我到这里来,是要告诉我什么真相?” 定南王躬身道:“道长于乐王殿下有事要谈,小王父子便先告退了。” 白棠抬手:“请王爷留步,我要说的前因后果,亦与王爷相关。”捋了捋长须,“乐越,为师未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,你可有怨恨?” 乐越摇摇头,道:“师父没有告诉我,定然有师父的道理,我知道师父一定为了我好。但我也想知道,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我被安顺王关在静室时,鲁休师兄告诉我,师父不是真正的鹤机子,师叔也不是真正的青山派长老。其中究竟有何曲折?” 白棠轻叹道:“此事一言难尽。”他身上仙光流动,恢复成白衫飘飘的年轻仙者模样,神色萧然,“本君的确不是真正的鹤机子。乐越,你需记得,鹤机子道长是此世对你恩情最重的人,更是你应永远敬重的师父。” 乐越仍在茫然,却莫名有萧穆的情绪从心中升起。 白棠深情复杂的缓缓道:“这一切都因我的妹妹——荷仙引起。” 定南王与杜如渊神色陡变,白棠向定南王长长一稽:“舍妹荷仙愧对阁下,我早就想对杜王爷说这句话。却因种种原因,耽搁了十几年。” 乐越愕然,师父居然变成了杜如渊生母的哥哥,那么他不就是。。。。。。 白棠感慨的看向杜如渊:“十几年过去,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。你被乐越带回清山派时,我就看出了你的身份,但在当时,不便点破。荷仙的确不配做你的母亲。却不知你愿不愿意称呼我一声舅父。” 定南王眼神坚定无比:“鹤道长的障眼法使得不错。但本王从不认识什么荷仙。” 杜如渊无奈道:“家父早年受的刺激太深,所以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叹道:“我知道。舍妹犯下的过错,可能永远无法弥补。她的行径令我族蒙羞,也让天庭大多神仙不齿,这亦是她的报应吧。” 定南王面无表情,好像根本听不懂。 白棠接着道:“舍妹本名白荷,后拉做了侍奉仙娥,才有了荷仙的称号。我们的父母在南海侍奉,无暇顾及教养,我没能好好教导她。那时,我听闻她在凡间做下了这样的事,还生下了孩子又抛弃,便打算下来解决,没想到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自愧其妹所做的事情,不敢将自己下界的意图禀报天庭,只趁着某日玉帝召集众仙饮宴时,偷偷出了南天门,直奔凡间。却不想在前往南郡的路上,遇见了血覆涂城。 当时,整座城池血光冲天,兵卒像发狂一般屠杀百姓。白棠见凤梧在城池上空盘旋,他认得凤梧是护脉凤神,一时不知是否是天庭授意的天谴。 “当时的情况令人不忍卒睹,我却因为不知事情的原委就犹豫隐藏在一旁,未能上前施救。直到我看见一个寻常的凡人手拿长剑,与凤梧相抗。” 那是个年逾半百的道人,须发花白,身上已伤痕累累,他护着一群百姓逃出城门,他有些道法,官兵虽奈何不了他,天上的凤梧却冲他拍翅膀吐火。那道人抛出了一样什么东西,勉强挡下火势,喝道:“贫道敬天敬地修道法,不知还有这样的天理!尔屠杀无辜百姓,妖魔不如,禽兽不如!终有一日,定会天雷击顶,天火焚身,灰飞烟灭!" 凤梧眯眼冷笑:“区区凡夫,蝼蚁草芥,也敢出此狂言?”他扑扇双翅,半空中凝结起一个巨大的火球,眼看将砸向城池。道人腾空而起,挥出雪亮的剑气,斩向凤梧。 凤梧厉啸一声,一爪抓在道人的胸口,翅膀却被剑势斩到。 白棠从未想到,一个凡人竟能对抗仙。 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,现出身形,阻挡了足以将整座城池化为飞灰的凤火。 凤梧血洗涂城,本就是趁天庭不查时为之,见白棠徒然出现,已然心惊,加之他身负剑伤,略与白棠一交手,便落了下风,抽身便走。 这时整座城已变成了一座血城和死城。那斩伤凤梧的道人胸膛被抓开,五脏尽碎,已经气绝。可他跌落时,却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举起身后背着的一个 藤箱,双臂紧紧护住。 藤箱中发出细弱的啼哭声,白棠打开藤箱,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婴儿。 被道人救下的百姓中,有个长者知晓其来历。长者告诉白棠,道人名叫鹤机子,是城内道观观主的好友,来此地做客。在劫难中救了很多人。这个婴儿的父母是外地客商,父亲名叫李庭,已经死了。 白棠从道人身上的牌符得知,他是青山派的掌门。白棠一时不知该拿这个婴儿怎么办,就带着鹤机子的骨灰和婴儿到了青山派。 “少青山因来历不凡,一直有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镇守。我刚到少青山,松竹二仙便告诉我,青山派只剩下了一群孩童,两名主事的长老趁鹤机子掌门不在时,叛逃去了清玄派。” 白棠做神仙多年,从未特别钦佩过谁,可这个普通的凡间道人鹤机子,却让他生出深深的敬意。他便化了鹤机子的模样,到了青山派,想将这个鹤机子救下的婴儿与其他孩童抚养长大,选出下一任掌门时再离开。凡人的一二十年对神仙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。 “天庭得知此事后,并为怪罪于我,反倒命令我镇守青山派,还将九遥使君和应沐之事告知与我。清玄派中,如果只有鹤机子恐怕也难以支持,松竹二仙和隐云土地化成凡人,谎称是在外云游的师弟,协助于我。” 这种事情,叛逃去清玄派的两位长老自然不会相信,已经懂事的小弟子也起了疑心,最终导致了几年后,又一批弟子的叛逃。 “至于你的身世,”白棠凝视乐越,“却非我有意隐瞒,而是实在不知。天庭也没有告诉我你的来历,后来这条龙找上门来,我才隐隐猜到你身世定然不简单,却无确切的答案。” 乐越跪倒在地,脸上泪水横流。 白糖道:“鹤机子道长的骨灰被我存放在大殿后,静室的暗格内。” 就是乐越每每被罚时,跪坐抄经的地方。 乐越抬袖抹去脸上的泪,声音嘶哑地问道:“师傅不知道李庭的事情?” 白棠摇头:“不知。” 乐越再问:“那师傅为何要把我们改为乐字辈?” 白棠道:“只是我在翻阅鹤机子道长参悟刀法心得时,偶而见他所写‘乐山、乐水、乐世、乐生’之句,因而起意。” 却不想竟凑巧地应和了乐家庄之事。 白棠感慨道:“这些曲折于我来说,只应了凑巧二字,却不想因凑巧也变成了局中人。如今我所知种种已尽数说了出来,青山派此事已毕,我也需回天庭复命了。” 他冲定南王深深一揖,“舍妹之事,实在抱歉。可幸王爷已再结连理,愿贵夫妇白头到老,百年好合。” 定南王依然面无表情。 白棠念动仙决,周身仙光流动,乐越忙道:“师傅此去,还会回来么?” 应沐重生,那丝留存在经书之中的卿遥始祖的记忆,也最终烟消云散,青山派对于天庭来说,已没有了作用。 白棠肯定道:“你要做皇帝,可你的师弟们尚不能挑起青山派的大梁。我会上禀玉帝,让我待到他们其中一人可以继任掌门为止。即便我不回来,松竹二仙和隐云也会回来。其实为师一直看好你做掌门,可惜……不做掌门,做皇帝亦很好。” 乐越道:“皇帝也能做成大侠,我永远记得师傅的教诲。乐吴乐韩乐秦他们都比我细心,一定不负师傅的期待。” 白棠微笑颔首,正要迈出门外,定南王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,抛向白棠:“此物对本王已无用处,劳烦道长将它物归原主。” 那是一枚玉佩,双面都刻着荷花。 白棠收进衣袖中,化作一道仙光,向天而去。 乐越望着天空半晌,方才回过神来,向定南王和杜如渊道:“我还有些事,要去梧桐巷一趟。” 杜如渊却道:“越……乐王殿下先请留步。今天清晨,有位故人企图潜入皇宫被卫兵拿下,乐王殿下还是先看看为好。” 定南王先行离开,杜如渊喊来卫兵,分赴几句。 不多时,几个卫兵带着一个人进殿,那人的头上戴着一顶垂着的黑纱的斗笠,遮住了容貌,但看身姿,是个女子。 卫兵退下,合上殿门。 女子摘下斗笠,居然是绿萝夫人。她跪在地上,泪流满面的哀求:“乐王殿下,求你让我见见儿子吧。我知道他在你们眼中是罪无可恕的仇敌,但求你让我见见他……” 绿萝夫人原本娇媚如少女的脸上已有了淡淡的细纹,蓬乱的鬓发中参杂着银丝,再不复当日论武大会上顾盼生辉的妩媚。 乐越忙俯身将她扶起:“夫人请起,夫人一直有恩于我,在西郡更救了我的命,我会让你见一见慕祯。” 绿萝夫人颤巍巍起身:“多谢乐王殿下。” 乐越忽然想到一事:“不过,我有件事,想询问夫人,不知夫人方不方便回答。”他从袖中取出那张黄历封皮中的纸,“这首诗是我从安顺王的一本黄立中所得,夫人可否认识写诗之人?” 绿萝夫人接过那张纸,娥眉蹙起:“这是李一山的《风雨》。” 乐越急促道:“这张纸上的笔迹应该是属于一个叫李庭的人,夫人可否认识他?” 绿萝夫人愕然道:“这是慕延的字啊,我不会认错的!至于李庭……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。” 乐越恍被雷击:“不可能!安顺王的笔记我见过,和这个完全不一样!”卷轴,还有山中的石壁上所刻的字迹,都与这张纸上的不同。 绿萝夫人道:“乐王殿下有所不知,慕延的双手都会写字,都能使剑,这件事鲜少人知。这诗是他左手的字迹。” 乐越的闹钟混沌一片。 在桐县中,与那名叫玉翘的女子相恋又抛弃她的人,明明叫李庭。签下那些欠单的人,亦明明是李庭。 安顺王还好好的活着,他的父母却千真万确死在了血覆屠城之中。乐越又回想起在刺猬镜中所见的母亲的面容。难道世上有两个李庭? 安顺王与他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? 乐越勉强理顺思绪,道:“夫人。我再冒昧问一句。十七八年前,血覆涂城之前,夫人可知道安顺王的动向?” 绿萝夫人惨笑道:“那段日子既是我万劫不复之时,也是慕延万劫不复之时。我本打算就算盗了阴曹地府也不再提起此事。不过既然乐王殿下问到,我可以如实相告,但有个不情之请,不知乐王殿下能都饶过慕祯的一条性命。他本该是个好孩子,只是生错了人家,有了一个那样的爹。求殿下网开一面。留下他的性命吧。” 真实可怜天下父母心。绿萝夫人凄绝哀恳的神态让乐越动容;“我向夫人保证,会尽力保全慕祯的性命。” 杜如渊道:“夫人这样讲条件,有些过了,乐王殿下让夫人见他已是网开一面。他是生是死,要一律法定论。乐王殿下尚未登基,此时若肆意做主,恐群臣不服。” 绿萝夫人凄然道:“我知道,能得乐王殿下这句保证,民妇已经知足了。殿下想问的,是那时慕延都做了什么吧。可惜那个时候,他在做些什么,我已经知道得甚少了。” 乐越将她让到椅上坐下,听她缓缓道:“十七八年前的那时,慕延已经抛弃了我,娶了长公主。” 她与慕延相识于烟波浩渺的江南,彼时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,两人因误会起了纠纷,却在打斗中生出友情,最终相恋。那时慕延说,想做一名浪荡江湖的侠士,一匹马,一柄剑,与她一起游历天下。 可那时她就发现,慕延时常行踪诡秘,他似乎在寻找和追踪什么人,还会愁眉不展,惆怅叹息。 慕延偶尔会说,人生在世,太多身不由己,倘若能无牵无挂,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多好。 她那时不解其中涵义,直到十八年前的一天,慕延告诉她,其实他是安顺王世子, 因父亲过世,即将继承王衔。十几天后,他就要迎娶他的王妃——皇帝的女儿大公主。 “慕延和我说,他很抱歉,公主容不下另一个女人,他与我的缘分只能来世再续。我最好的年华,我的一切,都给了他,却只换来他的这声抱歉。” 绿萝夫人仰头深深叹气,将眼泪逼回眼眶内:“我年轻时,也十分心高气傲,他对不起我,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屑要。可后来,我发现我怀孕了。” 她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慕延,但很想剩下这个孩子,来日好有个依靠。她藏在一座小城内,隐姓埋名待产。 孤身女子有孕很容易遭人非议,她买了一所宅子,雇了两个丫鬟,呆在宅中几乎不出门。到了第二年春上,她很想看杏花,便坐了轿子到城外的杏花林中赏花,却意外地碰见了慕延。 慕延的怀中,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。 绿萝夫人冷笑一声:“慕延乍一看我,十分吃惊,立刻像不认识我一样带着那个女子走了。我才知道,什么公主容不下别的女人,统统都是托词。是我有眼无珠,看上了这个薄情负义的败类!当天夜里,慕延竟来到我的卧房中,他向我提了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要求……” 慕延当时面容灰白,神色憔悴,双眼不慢了红丝,他抓住绿萝夫人的双肩,死**问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。然后,他跪倒在床前,先承认自己禽兽不如,又道,这个孩子生下来,如果没有名分,必定一生遭人非议,十分可怜。公主有隐疾,不能生育,如果绿萝夫人肯将这孩子抱给公主抚养,公主一定会善待孩子,让他有锦绣前程。 “我那时怒不可揭,拼劲全力将他打了出去。第二天我就收拾细软,离开了那座城。可我又怎么逃的出他的掌控。” 绿萝夫人辗转躲藏,可还是没有躲开安顺王的监视。她生产的那日,安顺王突然出现,夺走了刚出生的婴儿。 “我当时难产,差点没命,没办法抢回我的孩子。等我能下床时,听到了血覆涂城的事情,一定会有报应!我不能让孩子跟着他遭劫,就赶到了京城,想抢回孩子。” 结果,当她隐身在安顺王府内院的树上,看到了眼前的情形时,她的心却动摇了。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抱着那个孩子坐在院中,柔声哄着。神情中满是溺爱,那种溺爱,无法作伪。 孩子被绫罗绸缎包裹着,身边的女婢捧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侍奉,连喂奶的奶妈都仪态不凡。这些都是她无法做到的。 那个女子贵为公主,却亲手给孩子换尿布。除了喂奶之外,一直抱在怀中,不肯撒手。孩子对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,她便幸福的微笑。好像这个孩子的却是她亲生的一样。 许艳燕的回答:金衣人抬起左手,手腕上浮起一条及金光灿烂的法线,绵延向乐越的左腕,打了个圈儿,紧紧缠住。 法线重新修复,需要你先喊出我的名字。 乐越不敢置信:“你真是昭沅?他的身量竟比乐越高出了不少,乐越抓着他的胳膊左看又看,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。 傻龙真的长大了,出息了。可从一脸傻笑突然变的如斯华贵闪闪,实在有点怪怪的。 “嘿,你现在很有神仙派头了,可以做仙官了。” 昭沅谦逊的笑了一下:“尚好。”从乐越手中抽出衣袖,到一旁的椅上端坐下,“你的身体还好吧。可有什么不适?” 乐越道:“没有没有,好的很。”坐到床沿,翘起腿晃了晃,不知为啥觉得不合适,又放下,也挺直腰杆坐正,“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?龙珠。。。。。。碎了,没事吧?为什么这根线又连上了,而且比以前的还粗?” 昭沅笑了笑,吐出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变成了一条金龙的模样,浮游在其中。 乐越看的惊喜不已:“这比以前厉害多了,原来珠子碎了还能修的。” 昭沅道:“我却要多谢九凌凤君,是他帮了我。昨天变故太大,一言难尽。” 乐越终于忍不住嘿然道:“到底是长大了,讲话用词都不一样了。” 昭沅收回龙珠,将那天乐越人事不知之后的事情,一一道来。 那日贪耆在悲愤中想要毁天灭地之时,乐越手边的太清经突然碎成粉末,在半空中化成一个虚影。 那影子青衫飘荡,手握长笛向贪耆道:“泽兄。” 本要颠覆天地的震动瞬间静止,贪耆缓缓睁开双眼,望向那个身影。 “果然,不到这一步你就不会出来。此刻你何须再作伪?本座不是应泽,是贪耆。” 影子叹道:“姓甚名谁,当真如此重要?许多年前,我也曾有此困惑。那时我在寒潭边怀念将军,竟无意间放出了你,你告诉我,你是应泽。那一刻我忽然领悟了,同样的字也代表不了同样的人,去者已无可回,在此世者,仍有而今。 在他说话间,那柄已经光彩全无的云踪剑晕起淡淡的光芒,扩散至昭沅身前,它肚皮上的龙脉像受到感应一般涌出历代护脉龙神的法力,灌输到昭沅的筋骨中。 贪耆眯起绯红的双目:“你用何种身份与我说这些话?青凤使九遥,还是卿遥?” 影子飘荡的衣角渐渐浅淡:“知识残留在世间的一丝魂魄罢了。不论是数百年前,还是千万年前,前事已尽,来日方长。” 贪耆双目中的血色减退些又瞬间浓重:“你躲藏在书中,是想趁我不备时,再次给我致命的一击?” 影子抬起手:“泽兄可还记得这些?”他持笛做笔,在半空中虚画,飘逸不羁的字迹一行行浮在空中—— 立于世而乐于生,洞其明则清其心。。。。。。 长乐饮饮,浮生阔阔,何计朝夕。。。。。。 这是昔日请遥与他游历山河时,讨论道法所得的句子,他还曾嘲笑 过卿遥怎样也脱不了一般凡尘的俗气。 那些句子聚在一起,变成书页,合成一本书册——《太清经》 昔日的初代凤君青凤使九遥,后来的凡间道人卿遥,残留下最后一丝意念在《太清经》中,实则只了一间事。 “我想与泽兄说,能与你结缘,乃我此生至幸。” 缥缈的影子终于浅淡到不见,彻底消散在空中。贪耆赤色的眼一点一点变成黝黑,再度昂首龙吟。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气,天地再次颤抖。 昭沅摆首浮起,挡在乐越身上,一枚七彩流光的珠子突然砸到他面前,九凌沉声向它喝到:“快,此物能让你重筑龙珠。应龙无法自控,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,唯有你的法力与他相克!” 昭沅瞧着那枚珠子,有些愣怔。 九凌扬袖弹出一道光束,七彩的珠子在光束中化成粉末,包裹住昭沅,星星点点的金光在昭沅周身浮动,它体内热流上汇成一处,化作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摇曳浮动其中。 与此同时,九凌,琳菁,商景,白棠,梅竹二仙鹤土地神隐云都抬起手,法力汇聚成各色光束,灌注到昭沅体内。 昭沅长啸一声,身体在撕裂感中暴涨,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,直冲入天上,缠绕向狂躁的应龙。 一金一黑两条影子在天空中翻滚,大地在轰鸣中裂开缝隙。昭沅的耳中传入贪耆的声音:“还记得本座教你的东西?” 昭沅猛然忆起,贪耆曾以教导的名义教他对抗应龙之气的办法。 昭沅集中精神,将法力凝聚在一起,一道熟悉的力量缠绕住它的龙气,狠狠地托出它全部的法力,撞向贪耆身体的某处。如同昔日,贪耆教导昭沅练习法书时一样。 扑天戾气蓦然冻结,慢慢慢慢裂开缝隙,一丝,两丝,轰然溃散。 天地的震动静止了。 应龙从空中跌落尘埃。 一些零碎的片断浮现在眼前,似是前往年前,他还是小龙时,与应泽较量法术,失足从云上落下,应泽拍打着短小的翅膀,拼命的追赶下坠的他:“阿沐,阿沐。” 转眼他身处战场,比应泽逼下悬崖,应泽的手抬了抬,想拉他,又缩了回去。 又眨眼间,却是他浮在云上喝酒,卿遥在旁边的高阁上倚栏站立,钱青色衣诀在笛声中飞扬。 “阿沐,阿沐。。。。。。” “泽兄。” 那两个令他刻骨铭心的身影交替出现。贪耆在恍惚中合上眼睛。 应龙的身体在溃散中变浅,千万年的孤独即将消融。 一片,两片,三片。。。。。。忽而有纷乱的书页从半空中落下,包裹向应沐即将烟消云散的身体。化成了一枚卵,轻轻落在地面。 天空中阴霾散尽,重见晴空,大地合拢,坍塌的屋舍和殿阁恢复了原样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 石砖的地上,透明的光卵中,匍匐着一条一寸长的小龙,黑乎乎的皮肤,双翼耷拉在体侧,好像一只长翅膀的的蜥蜴。 白棠俯身,捧起那颗蛋:“前尘尽去,从今后世上已没有贪耆,只有重生的应沐。 时已正午,乐越踱到门前,拉开门庭,拉开门扇。门外宫人列序跪拜,晴空朗阔,宫阙宁和,丝毫看不出昨日于今朝已天翻地覆,沧海桑田。 乐越眯眼看着烂漫的阳光。 真的这样前尘尽去?老龙醒来之后,是否还记得昔日的应泽,昔日的卿遥,以及近日的自己等人,还是只当这些是无需挂碍的尘烟? 凡人到底无法理解神仙的境界。 何况他西安在仍有疑惑未解。 有内侍近来服侍乐越洗漱更衣,其中一个内侍禀报道:“大理寺卿求见殿下,安顺王府已查抄完毕,新得了一些证物,想请殿下过目。” 乐越道:“证物在何处?” 内侍避让到一旁,喊了声:“传。”门外立刻进来两名抬着木箱的小宦官。" 内侍又道:“大理寺卿荀大人还在宫外候旨。” 乐越道:“今日本王尚有别的事做,证物留下,请荀卿先回吧。” 内侍应了一声,出去传命。 乐越随手从木箱中取出一支卷轴展开,卷轴上提着一首诗,落款是安顺王的名讳。 诗写得甚是豪迈,字也非常洒脱。 昭沅站在乐越身侧,低声道:“琳菁让我等你醒来后告诉你,安顺王已在京城三百里外与定南王交战,她和孙奔先去增援。她还说京城中可能混入安顺王的细作,让你多多留意,皇城要把守严密。 有宫人在殿内,乐越不便回话,微微点头,心下却颇有担忧,那天琳菁和商景都受了伤,不知她现在伤势是否痊愈。 乐越对安顺王父子有些同情。说到底,这两人不过是凤君的棋子。如今凤梧已死,这俩个人已成弃子。要怎样处置才好? 乐越合起卷轴,解铃还须系铃人,还是去找九凌相询吧。 昭沅恰在此时又道:“九凌昨日受了重伤,在梧桐巷修养。白棠仙君也让我待你醒来后告诉你,你若想知道出生时的前因后果,就到五凤楼定南王处找他。 乐越轻轻嗯了一声,将卷轴放回木箱中,正要离开寝殿,忽然发现木箱内一堆杂物书册下露出泛黄的一角。鬼使神差地,他伸手将其抽出。原来三一本老旧的黄历。 乐越一翻日期,不由心中触动。这是一本甲凤年的黄历,即甲辰年,正是他出生的年份。黄历的某叶折起,却是血覆涂城的那一天。 乐越的双手微微颤抖,将整本黄历仔细细细翻看,除了折起的那一页外,并没有什么异常,他的手不由握紧的封皮,忽然察觉,这本黄历的封皮有些异常,封底明显比封面厚了些许。 乐越用刀子裁开封底,从其中落出一张平平整整的纸,上面提着一首诗——凄凉宝剑篇,羁泊欲穷年。黄叶仍风雨,青楼自管弦。新知造薄俗,旧好隔良缘,心断新丰酒,销愁斗几斤。 乐越神色大变,这字迹和昭阮从眼儿媚的周妈妈处换回的借据上的一模一样。 不是安顺王的笔迹,而是他父亲李庭的笔迹! 乐越立刻抛下黄历,将那张纸收进袖中,吩咐左右:“本王要出去走走,你等不必跟随。” 走出乐庆宫,乐越在岔路口停下脚步,似是自言自语:“是去提审慕祯,找师父,还是到梧桐巷找九凌?” 立在他身侧的昭阮一言不发。 乐越皱起眉毛:“我现在心绪烦乱,帮我拿个主意吧。” 昭阮凝视他:“我是护脉龙神,不该插手此事,需你自己做主张。” 乐越愣了一愣,闷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大步向宫门外去,走了片刻,又折转身,“还是先去五凤楼吧。” 昭阮不做声地随着他走,心中十分欣慰。 他深知乐越的个性。乐越先选择找九凌,说明他已将国事看得重于私事。而后又折返去五凤楼,则是判断出,白棠所隐瞒的秘密,说不定能够解开所有残留的谜团。 昭阮不打算太多干预乐越的决策,他更愿意看到乐越通过思考,做出正确的选择。 军帐外,一枚流萤从天上飞落,琳菁抬手抓住,惊喜地说:“乐越醒了。” 孙奔在她身后道:“既然如此惦记,回去看看不是更好?” 琳菁摇摇头,将已经熄灭的光球塞回袋子中:“算了,眼下还是战场这边更重要,乐越那边有别人看着。” 反正即使乐越醒来,最想见的人也不会是她。 五凤楼内,白棠仍是做鹤机子状,与定南王在正殿内饮茶。杜如渊和商景在一旁陪坐。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护送应沐回天庭复命,只剩白棠还留在人间。 几人见乐越来到,俱起身相迎。 乐越向白棠行礼:“师父。” 白棠欣慰地道:“乐越,你进此殿,脚步未有凝滞,神色坚定,可见经昨日变故历练,又成长不少。” 乐越问:“师父,您叫我到这里来,是要告诉我什么真相?” 定南王躬身道:“道长于乐王殿下有事要谈,小王父子便先告退了。” 白棠抬手:“请王爷留步,我要说的前因后果,亦与王爷相关。”捋了捋长须,“乐越,为师未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,你可有怨恨?” 乐越摇摇头,道:“师父没有告诉我,定然有师父的道理,我知道师父一定为了我好。但我也想知道,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我被安顺王关在静室时,鲁休师兄告诉我,师父不是真正的鹤机子,师叔也不是真正的青山派长老。其中究竟有何曲折?” 白棠轻叹道:“此事一言难尽。”他身上仙光流动,恢复成白衫飘飘的年轻仙者模样,神色萧然,“本君的确不是真正的鹤机子。乐越,你需记得,鹤机子道长是此世对你恩情最重的人,更是你应永远敬重的师父。” 乐越仍在茫然,却莫名有萧穆的情绪从心中升起。 白棠深情复杂的缓缓道:“这一切都因我的妹妹——荷仙引起。” 定南王与杜如渊神色陡变,白棠向定南王长长一稽:“舍妹荷仙愧对阁下,我早就想对杜王爷说这句话。却因种种原因,耽搁了十几年。” 乐越愕然,师父居然变成了杜如渊生母的哥哥,那么他不就是。。。。。。 白棠感慨的看向杜如渊:“十几年过去,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。你被乐越带回清山派时,我就看出了你的身份,但在当时,不便点破。荷仙的确不配做你的母亲。却不知你愿不愿意称呼我一声舅父。” 定南王眼神坚定无比:“鹤道长的障眼法使得不错。但本王从不认识什么荷仙。” 杜如渊无奈道:“家父早年受的刺激太深,所以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叹道:“我知道。舍妹犯下的过错,可能永远无法弥补。她的行径令我族蒙羞,也让天庭大多神仙不齿,这亦是她的报应吧。” 定南王面无表情,好像根本听不懂。 白棠接着道:“舍妹本名白荷,后拉做了侍奉仙娥,才有了荷仙的称号。我们的父母在南海侍奉,无暇顾及教养,我没能好好教导她。那时,我听闻她在凡间做下了这样的事,还生下了孩子又抛弃,便打算下来解决,没想到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自愧其妹所做的事情,不敢将自己下界的意图禀报天庭,只趁着某日玉帝召集众仙饮宴时,偷偷出了南天门,直奔凡间。却不想在前往南郡的路上,遇见了血覆涂城。 五凤楼内,白棠仍是做鹤机子状,与定南王在正殿内饮茶。杜如渊和商景在一旁陪坐。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护送应沐回天庭复命,只剩白棠还留在人间。 几人见乐越来到,俱起身相迎。 乐越向白棠行礼:“师父。” 白棠欣慰地道:“乐越,你进此殿,脚步未有凝滞,神色坚定,可见经昨日变故历练,又成长不少。” 乐越问:“师父,您叫我到这里来,是要告诉我什么真相?” 定南王躬身道:“道长于乐王殿下有事要谈,小王父子便先告退了。” 白棠抬手:“请王爷留步,我要说的前因后果,亦与王爷相关。”捋了捋长须,“乐越,为师未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,你可有怨恨?” 乐越摇摇头,道:“师父没有告诉我,定然有师父的道理,我知道师父一定为了我好。但我也想知道,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我被安顺王关在静室时,鲁休师兄告诉我,师父不是真正的鹤机子,师叔也不是真正的青山派长老。其中究竟有何曲折?” 白棠轻叹道:“此事一言难尽。”他身上仙光流动,恢复成白衫飘飘的年轻仙者模样,神色萧然,“本君的确不是真正的鹤机子。乐越,你需记得,鹤机子道长是此世对你恩情最重的人,更是你应永远敬重的师父。” 乐越仍在茫然,却莫名有萧穆的情绪从心中升起。 白棠深情复杂的缓缓道:“这一切都因我的妹妹——荷仙引起。” 定南王与杜如渊神色陡变,白棠向定南王长长一稽:“舍妹荷仙愧对阁下,我早就想对杜王爷说这句话。却因种种原因,耽搁了十几年。” 乐越愕然,师父居然变成了杜如渊生母的哥哥,那么他不就是。。。。。。 白棠感慨的看向杜如渊:“十几年过去,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。你被乐越带回清山派时,我就看出了你的身份,但在当时,不便点破。荷仙的确不配做你的母亲。却不知你愿不愿意称呼我一声舅父。” 定南王眼神坚定无比:“鹤道长的障眼法使得不错。但本王从不认识什么荷仙。” 杜如渊无奈道:“家父早年受的刺激太深,所以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叹道:“我知道。舍妹犯下的过错,可能永远无法弥补。她的行径令我族蒙羞,也让天庭大多神仙不齿,这亦是她的报应吧。” 定南王面无表情,好像根本听不懂。 白棠接着道:“舍妹本名白荷,后拉做了侍奉仙娥,才有了荷仙的称号。我们的父母在南海侍奉,无暇顾及教养,我没能好好教导她。那时,我听闻她在凡间做下了这样的事,还生下了孩子又抛弃,便打算下来解决,没想到。。。。。。” 白棠自愧其妹所做的事情,不敢将自己下界的意图禀报天庭,只趁着某日玉帝召集众仙饮宴时,偷偷出了南天门,直奔凡间。却不想在前往南郡的路上,遇见了血覆涂城。 当时,整座城池血光冲天,兵卒像发狂一般屠杀百姓。白棠见凤梧在城池上空盘旋,他认得凤梧是护脉凤神,一时不知是否是天庭授意的天谴。 “当时的情况令人不忍卒睹,我却因为不知事情的原委就犹豫隐藏在一旁,未能上前施救。直到我看见一个寻常的凡人手拿长剑,与凤梧相抗。” 那是个年逾半百的道人,须发花白,身上已伤痕累累,他护着一群百姓逃出城门,他有些道法,官兵虽奈何不了他,天上的凤梧却冲他拍翅膀吐火。那道人抛出了一样什么东西,勉强挡下火势,喝道:“贫道敬天敬地修道法,不知还有这样的天理!尔屠杀无辜百姓,妖魔不如,禽兽不如!终有一日,定会天雷击顶,天火焚身,灰飞烟灭!" 凤梧眯眼冷笑:“区区凡夫,蝼蚁草芥,也敢出此狂言?”他扑扇双翅,半空中凝结起一个巨大的火球,眼看将砸向城池。道人腾空而起,挥出雪亮的剑气,斩向凤梧。 凤梧厉啸一声,一爪抓在道人的胸口,翅膀却被剑势斩到。 白棠从未想到,一个凡人竟能对抗仙。 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,现出身形,阻挡了足以将整座城池化为飞灰的凤火。 凤梧血洗涂城,本就是趁天庭不查时为之,见白棠徒然出现,已然心惊,加之他身负剑伤,略与白棠一交手,便落了下风,抽身便走。 这时整座城已变成了一座血城和死城。那斩伤凤梧的道人胸膛被抓开,五脏尽碎,已经气绝。可他跌落时,却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举起身后背着的一个 藤箱,双臂紧紧护住。 藤箱中发出细弱的啼哭声,白棠打开藤箱,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婴儿。 被道人救下的百姓中,有个长者知晓其来历。长者告诉白棠,道人名叫鹤机子,是城内道观观主的好友,来此地做客。在劫难中救了很多人。这个婴儿的父母是外地客商,父亲名叫李庭,已经死了。 白棠从道人身上的牌符得知,他是青山派的掌门。白棠一时不知该拿这个婴儿怎么办,就带着鹤机子的骨灰和婴儿到了青山派。 “少青山因来历不凡,一直有松竹二仙与隐云土地镇守。我刚到少青山,松竹二仙便告诉我,青山派只剩下了一群孩童,两名主事的长老趁鹤机子掌门不在时,叛逃去了清玄派。” 白棠做神仙多年,从未特别钦佩过谁,可这个普通的凡间道人鹤机子,却让他生出深深的敬意。他便化了鹤机子的模样,到了青山派,想将这个鹤机子救下的婴儿与其他孩童抚养长大,选出下一任掌门时再离开。凡人的一二十年对神仙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。 “天庭得知此事后,并为怪罪于我,反倒命令我镇守青山派,还将九遥使君和应沐之事告知与我。清玄派中,如果只有鹤机子恐怕也难以支持,松竹二仙和隐云土地化成凡人,谎称是在外云游的师弟,协助于我。” 这种事情,叛逃去清玄派的两位长老自然不会相信,已经懂事的小弟子也起了疑心,最终导致了几年后,又一批弟子的叛逃。 “至于你的身世,”白棠凝视乐越,“却非我有意隐瞒,而是实在不知。天庭也没有告诉我你的来历,后来这条龙找上门来,我才隐隐猜到你身世定然不简单,却无确切的答案。” 乐越跪倒在地,脸上泪水横流。 白糖道:“鹤机子道长的骨灰被我存放在大殿后,静室的暗格内。” 就是乐越每每被罚时,跪坐抄经的地方。 乐越抬袖抹去脸上的泪,声音嘶哑地问道:“师傅不知道李庭的事情?” 白棠摇头:“不知。” 乐越再问:“那师傅为何要把我们改为乐字辈?” 白棠道:“只是我在翻阅鹤机子道长参悟刀法心得时,偶而见他所写‘乐山、乐水、乐世、乐生’之句,因而起意。” 却不想竟凑巧地应和了乐家庄之事。 白棠感慨道:“这些曲折于我来说,只应了凑巧二字,却不想因凑巧也变成了局中人。如今我所知种种已尽数说了出来,青山派此事已毕,我也需回天庭复命了。” 他冲定南王深深一揖,“舍妹之事,实在抱歉。可幸王爷已再结连理,愿贵夫妇白头到老,百年好合。” 定南王依然面无表情。 白棠念动仙决,周身仙光流动,乐越忙道:“师傅此去,还会回来么?” 应沐重生,那丝留存在经书之中的卿遥始祖的记忆,也最终烟消云散,青山派对于天庭来说,已没有了作用。 白棠肯定道:“你要做皇帝,可你的师弟们尚不能挑起青山派的大梁。我会上禀玉帝,让我待到他们其中一人可以继任掌门为止。即便我不回来,松竹二仙和隐云也会回来。其实为师一直看好你做掌门,可惜……不做掌门,做皇帝亦很好。” 乐越道:“皇帝也能做成大侠,我永远记得师傅的教诲。乐吴乐韩乐秦他们都比我细心,一定不负师傅的期待。” 白棠微笑颔首,正要迈出门外,定南王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,抛向白棠:“此物对本王已无用处,劳烦道长将它物归原主。” 那是一枚玉佩,双面都刻着荷花。 白棠收进衣袖中,化作一道仙光,向天而去。 乐越望着天空半晌,方才回过神来,向定南王和杜如渊道:“我还有些事,要去梧桐巷一趟。” 杜如渊却道:“越……乐王殿下先请留步。今天清晨,有位故人企图潜入皇宫被卫兵拿下,乐王殿下还是先看看为好。” 定南王先行离开,杜如渊喊来卫兵,分赴几句。 不多时,几个卫兵带着一个人进殿,那人的头上戴着一顶垂着的黑纱的斗笠,遮住了容貌,但看身姿,是个女子。 卫兵退下,合上殿门。 女子摘下斗笠,居然是绿萝夫人。她跪在地上,泪流满面的哀求:“乐王殿下,求你让我见见儿子吧。我知道他在你们眼中是罪无可恕的仇敌,但求你让我见见他……” 绿萝夫人原本娇媚如少女的脸上已有了淡淡的细纹,蓬乱的鬓发中参杂着银丝,再不复当日论武大会上顾盼生辉的妩媚。 乐越忙俯身将她扶起:“夫人请起,夫人一直有恩于我,在西郡更救了我的命,我会让你见一见慕祯。” 绿萝夫人颤巍巍起身:“多谢乐王殿下。” 乐越忽然想到一事:“不过,我有件事,想询问夫人,不知夫人方不方便回答。”他从袖中取出那张黄历封皮中的纸,“这首诗是我从安顺王的一本黄立中所得,夫人可否认识写诗之人?” 绿萝夫人接过那张纸,娥眉蹙起:“这是李一山的《风雨》。” 乐越急促道:“这张纸上的笔迹应该是属于一个叫李庭的人,夫人可否认识他?” 绿萝夫人愕然道:“这是慕延的字啊,我不会认错的!至于李庭……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。” 乐越恍被雷击:“不可能!安顺王的笔记我见过,和这个完全不一样!”卷轴,还有山中的石壁上所刻的字迹,都与这张纸上的不同。 绿萝夫人道:“乐王殿下有所不知,慕延的双手都会写字,都能使剑,这件事鲜少人知。这诗是他左手的字迹。” 乐越的闹钟混沌一片。 在桐县中,与那名叫玉翘的女子相恋又抛弃她的人,明明叫李庭。签下那些欠单的人,亦明明是李庭。 安顺王还好好的活着,他的父母却千真万确死在了血覆屠城之中。乐越又回想起在刺猬镜中所见的母亲的面容。难道世上有两个李庭? 安顺王与他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? 乐越勉强理顺思绪,道:“夫人。我再冒昧问一句。十七八年前,血覆涂城之前,夫人可知道安顺王的动向?” 绿萝夫人惨笑道:“那段日子既是我万劫不复之时,也是慕延万劫不复之时。我本打算就算盗了阴曹地府也不再提起此事。不过既然乐王殿下问到,我可以如实相告,但有个不情之请,不知乐王殿下能都饶过慕祯的一条性命。他本该是个好孩子,只是生错了人家,有了一个那样的爹。求殿下网开一面。留下他的性命吧。” 真实可怜天下父母心。绿萝夫人凄绝哀恳的神态让乐越动容;“我向夫人保证,会尽力保全慕祯的性命。” 杜如渊道:“夫人这样讲条件,有些过了,乐王殿下让夫人见他已是网开一面。他是生是死,要一律法定论。乐王殿下尚未登基,此时若肆意做主,恐群臣不服。” 绿萝夫人凄然道:“我知道,能得乐王殿下这句保证,民妇已经知足了。殿下想问的,是那时慕延都做了什么吧。可惜那个时候,他在做些什么,我已经知道得甚少了。” 乐越将她让到椅上坐下,听她缓缓道:“十七八年前的那时,慕延已经抛弃了我,娶了长公主。” 她与慕延相识于烟波浩渺的江南,彼时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江湖少侠,两人因误会起了纠纷,却在打斗中生出友情,最终相恋。那时慕延说,想做一名浪荡江湖的侠士,一匹马,一柄剑,与她一起游历天下。 可那时她就发现,慕延时常行踪诡秘,他似乎在寻找和追踪什么人,还会愁眉不展,惆怅叹息。 慕延偶尔会说,人生在世,太多身不由己,倘若能无牵无挂,做个自由自在的人多好。 她那时不解其中涵义,直到十八年前的一天,慕延告诉她,其实他是安顺王世子, 因父亲过世,即将继承王衔。十几天后,他就要迎娶他的王妃——皇帝的女儿大公主。 “慕延和我说,他很抱歉,公主容不下另一个女人,他与我的缘分只能来世再续。我最好的年华,我的一切,都给了他,却只换来他的这声抱歉。” 绿萝夫人仰头深深叹气,将眼泪逼回眼眶内:“我年轻时,也十分心高气傲,他对不起我,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屑要。可后来,我发现我怀孕了。” 她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慕延,但很想剩下这个孩子,来日好有个依靠。她藏在一座小城内,隐姓埋名待产。 孤身女子有孕很容易遭人非议,她买了一所宅子,雇了两个丫鬟,呆在宅中几乎不出门。到了第二年春上,她很想看杏花,便坐了轿子到城外的杏花林中赏花,却意外地碰见了慕延。 慕延的怀中,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。 绿萝夫人冷笑一声:“慕延乍一看我,十分吃惊,立刻像不认识我一样带着那个女子走了。我才知道,什么公主容不下别的女人,统统都是托词。是我有眼无珠,看上了这个薄情负义的败类!当天夜里,慕延竟来到我的卧房中,他向我提了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要求……” 慕延当时面容灰白,神色憔悴,双眼不慢了红丝,他抓住绿萝夫人的双肩,死**问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。然后,他跪倒在床前,先承认自己禽兽不如,又道,这个孩子生下来,如果没有名分,必定一生遭人非议,十分可怜。公主有隐疾,不能生育,如果绿萝夫人肯将这孩子抱给公主抚养,公主一定会善待孩子,让他有锦绣前程。 “我那时怒不可揭,拼劲全力将他打了出去。第二天我就收拾细软,离开了那座城。可我又怎么逃的出他的掌控。” 绿萝夫人辗转躲藏,可还是没有躲开安顺王的监视。她生产的那日,安顺王突然出现,夺走了刚出生的婴儿。 “我当时难产,差点没命,没办法抢回我的孩子。等我能下床时,听到了血覆涂城的事情,一定会有报应!我不能让孩子跟着他遭劫,就赶到了京城,想抢回孩子。” 结果,当她隐身在安顺王府内院的树上,看到了眼前的情形时,她的心却动摇了。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抱着那个孩子坐在院中,柔声哄着。神情中满是溺爱,那种溺爱,无法作伪。 孩子被绫罗绸缎包裹着,身边的女婢捧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侍奉,连喂奶的奶妈都仪态不凡。这些都是她无法做到的。 那个女子贵为公主,却亲手给孩子换尿布。除了喂奶之外,一直抱在怀中,不肯撒手。孩子对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,她便幸福的微笑。好像这个孩子的却是她亲生的一样。 低凋、进行曲的回答:金衣人抬起左手,手腕上浮起一条及金光灿烂的法线,绵延向乐越的左腕,打了个圈儿,紧紧缠住。 法线重新修复,需要你先喊出我的名字。 乐越不敢置信:“你真是昭沅?他的身量竟比乐越高出了不少,乐越抓着他的胳膊左看又看,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。 傻龙真的长大了,出息了。可从一脸傻笑突然变的如斯华贵闪闪,实在有点怪怪的。 “嘿,你现在很有神仙派头了,可以做仙官了。” 昭沅谦逊的笑了一下:“尚好。”从乐越手中抽出衣袖,到一旁的椅上端坐下,“你的身体还好吧。可有什么不适?” 乐越道:“没有没有,好的很。”坐到床沿,翘起腿晃了晃,不知为啥觉得不合适,又放下,也挺直腰杆坐正,“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?龙珠。。。。。。碎了,没事吧?为什么这根线又连上了,而且比以前的还粗?” 昭沅笑了笑,吐出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变成了一条金龙的模样,浮游在其中。 乐越看的惊喜不已:“这比以前厉害多了,原来珠子碎了还能修的。” 昭沅道:“我却要多谢九凌凤君,是他帮了我。昨天变故太大,一言难尽。” 乐越终于忍不住嘿然道:“到底是长大了,讲话用词都不一样了。” 昭沅收回龙珠,将那天乐越人事不知之后的事情,一一道来。 那日贪耆在悲愤中想要毁天灭地之时,乐越手边的太清经突然碎成粉末,在半空中化成一个虚影。 那影子青衫飘荡,手握长笛向贪耆道:“泽兄。” 本要颠覆天地的震动瞬间静止,贪耆缓缓睁开双眼,望向那个身影。 “果然,不到这一步你就不会出来。此刻你何须再作伪?本座不是应泽,是贪耆。” 影子叹道:“姓甚名谁,当真如此重要?许多年前,我也曾有此困惑。那时我在寒潭边怀念将军,竟无意间放出了你,你告诉我,你是应泽。那一刻我忽然领悟了,同样的字也代表不了同样的人,去者已无可回,在此世者,仍有而今。 在他说话间,那柄已经光彩全无的云踪剑晕起淡淡的光芒,扩散至昭沅身前,它肚皮上的龙脉像受到感应一般涌出历代护脉龙神的法力,灌输到昭沅的筋骨中。 贪耆眯起绯红的双目:“你用何种身份与我说这些话?青凤使九遥,还是卿遥?” 影子飘荡的衣角渐渐浅淡:“知识残留在世间的一丝魂魄罢了。不论是数百年前,还是千万年前,前事已尽,来日方长。” 贪耆双目中的血色减退些又瞬间浓重:“你躲藏在书中,是想趁我不备时,再次给我致命的一击?” 影子抬起手:“泽兄可还记得这些?”他持笛做笔,在半空中虚画,飘逸不羁的字迹一行行浮在空中—— 立于世而乐于生,洞其明则清其心。。。。。。 长乐饮饮,浮生阔阔,何计朝夕。。。。。。 这是昔日请遥与他游历山河时,讨论道法所得的句子,他还曾嘲笑 过卿遥怎样也脱不了一般凡尘的俗气。 那些句子聚在一起,变成书页,合成一本书册——《太清经》 昔日的初代凤君青凤使九遥,后来的凡间道人卿遥,残留下最后一丝意念在《太清经》中,实则只了一间事。 “我想与泽兄说,能与你结缘,乃我此生至幸。” 缥缈的影子终于浅淡到不见,彻底消散在空中。贪耆赤色的眼一点一点变成黝黑,再度昂首龙吟。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气,天地再次颤抖。 昭沅摆首浮起,挡在乐越身上,一枚七彩流光的珠子突然砸到他面前,九凌沉声向它喝到:“快,此物能让你重筑龙珠。应龙无法自控,我等都不是他的对手,唯有你的法力与他相克!” 昭沅瞧着那枚珠子,有些愣怔。 九凌扬袖弹出一道光束,七彩的珠子在光束中化成粉末,包裹住昭沅,星星点点的金光在昭沅周身浮动,它体内热流上汇成一处,化作一枚金光灿烂的龙珠,龙脉摇曳浮动其中。 与此同时,九凌,琳菁,商景,白棠,梅竹二仙鹤土地神隐云都抬起手,法力汇聚成各色光束,灌注到昭沅体内。 昭沅长啸一声,身体在撕裂感中暴涨,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,直冲入天上,缠绕向狂躁的应龙。 一金一黑两条影子在天空中翻滚,大地在轰鸣中裂开缝隙。昭沅的耳中传入贪耆的声音:“还记得本座教你的东西?” 昭沅猛然忆起,贪耆曾以教导的名义教他对抗应龙之气的办法。 昭沅集中精神,将法力凝聚在一起,一道熟悉的力量缠绕住它的龙气,狠狠地托出它全部的法力,撞向贪耆身体的某处。如同昔日,贪耆教导昭沅练习法书时一样。 扑天戾气蓦然冻结,慢慢慢慢裂开缝隙,一丝,两丝,轰然溃散。 天地的震动静止了。 应龙从空中跌落尘埃。 一些零碎的片断浮现在眼前,似是前往年前,他还是小龙时,与应泽较量法术,失足从云上落下,应泽拍打着短小的翅膀,拼命的追赶下坠的他:“阿沐,阿沐。” 转眼他身处战场,比应泽逼下悬崖,应泽的手抬了抬,想拉他,又缩了回去。 又眨眼间,却是他浮在云上喝酒,卿遥在旁边的高阁上倚栏站立,钱青色衣诀在笛声中飞扬。 “阿沐,阿沐。。。。。。” “泽兄。” 那两个令他刻骨铭心的身影交替出现。贪耆在恍惚中合上眼睛。 应龙的身体在溃散中变浅,千万年的孤独即将消融。 一片,两片,三片。。。。。。忽而有纷乱的书页从半空中落下,包裹向应沐即将烟消云散的身体。化成了一枚卵,轻轻落在地面。 天空中阴霾散尽,重见晴空,大地合拢,坍塌的屋舍和殿阁恢复了原样,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 石砖的地上,透明的光卵中,匍匐着一条一寸长的小龙,黑乎乎的皮肤,双翼耷拉在体侧,好像一只长翅膀的的蜥蜴。 白棠俯身,捧起那颗蛋:“前尘尽去,从今后世上已没有贪耆,只有重生的应沐。 时已正午,乐越踱到门前,拉开门庭,拉开门扇。门外宫人列序跪拜,晴空朗阔,宫阙宁和,丝毫看不出昨日于今 |